口彩菜就是讨口彩

去年11月，我读到一则新闻：首届上海高校“创新菜肴，创新点心”比赛开幕，30多所高校的厨师参加比赛。据说点心可口，菜肴奇特。报纸的标题是：“中国第九大菜系”挑战你的胃！当时感到很奇怪！我国只有八大菜系啊！

“第九大菜系”的菜是：蓝莓诱惑、排骨圣女、雀巢鱼球……读着这些菜名，感觉扑朔迷离。海事大学的厨师推出一道菜——“把根留住”。那是童安格吃过的菜？不，是卷心菜炒西兰花炒胡萝卜。交通大学推出一道菜——忆苦思甜。是草根炒树皮？不，苦瓜蘸蜂蜜和椰丝……湖南科技学院食堂遥相呼应，推出一道更惊悚的菜：马云大脑（红烧青鱼）！

我明白了，原来是招之即来、挥之即去的口彩菜！

如何定义口彩菜？多年前上海电视台生活时尚频道开播时，我和主持人李强一起做每周二40分钟“吃”的节目，我当嘉宾，他当主持。我们侃了川菜、粥、年夜饭、东北菜、腌腊、火锅等专题，很想做一档“口彩菜”，导演也同意，最后却没做成。为什么？口彩菜没有规范，没有标准，从何做起？

我认真查阅过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和《辞海》，很遗憾，内中没有“口彩菜”的条目。我再翻阅权威的菜肴菜谱菜名专门词典，也没查到“口彩菜”三个字。看来，口彩菜可以上桌，但上不了台面。

孙逸仙先生说：中国菜是中国文化的象征。法国人则把厨艺提得更高，把它和建筑、音乐、绘画、裁缝等并列为“人类十大艺术”（按他们的思路，中国烹饪学会应该归入文联）。口彩菜也许是中国菜肴里的小捣蛋。

我们到饭店聚会，有时候还真的绕不过“小捣蛋”，它们插科打诨，和食客大捉迷藏。

去年春节，朋友请我到一家比较高档的饭店吃饭，菜单上写着这顿饭要上的菜：1.大展宏图；2.恭祝进步；3.新年有喜；4.喜报平安；5.事事顺意；6.胜满人客……这菜单就像一张贺年卡，很喜气，很过年。但是食客看了一头雾水。服务员端上“喜报平安”的时候，我实在忍不住就向她打听。她说：“‘喜报平安’就是大对虾嘛。”

大对虾和报平安有何瓜葛？要是可以这样起菜名的话，哪家饭店不能……

请我吃饭的朋友说：不，大对虾不仅和平安有关，还和长寿有关。《中国名菜词典》里有几百道正儿八经的各地名菜，其中4道属于暗藏的口彩菜——“百鸟朝凤”、“将军过桥”、“寿县大救驾”和“怡红祝寿”。“怡红祝寿”正是红烧大对虾，用红的大对虾来暗指《红楼梦》的红和怡红院的红，借用了众姐妹在怡红院里为贾宝玉祝寿的故事。

我总算懂了，大凡历史悠久的民族，其菜品都复杂。口彩菜则是复杂的平方，复杂的迷魂阵。

脱口秀演员黄西却认为口彩菜很简单，一点儿不复杂，他说：“绝不小心求证，只管大胆胡说！”“千里走单骑”是什么菜？孜然烤羊腿嘛。“男人哭吧不是罪”是什么菜？辣椒炒洋葱。“爱你在心口难开”，长沙臭豆腐是也。“吉祥三宝”不是春晚歌曲，上了酒席就是东北地三鲜。“酸酸甜甜就是我”，原来是糖醋里脊。“死不瞑目”，就是剁椒鱼头。“二师兄被妖怪抓走了”就是干切猪头肉嘛……

如果认为口彩菜是有吃有穿的富足年代的时鲜货，那就狭隘了。20世纪60年代，中国遭遇三年自然灾害，老百姓个个面黄肌瘦，吃不饱，饿肚子，有口吃的就心满意足了，哪里还谈什么菜不菜的？可是，当时人们吃卷心菜外面那几层以前喂猪的菜皮，都称它为“光荣菜”。胡萝卜切成片，倒点儿酱油烧一烧，称之为“油焖笋”，其实这道口彩菜既无油也无笋。至于饥饿的老百姓做梦都想吃的一碗菜，乃“猪八戒踢皮球”——鸡蛋红烧肉。

那年月的口彩菜成了人们在绝境中的一种期盼和幽默。

如果认为口彩菜只不过是讨个吉利，图个幽默，或者说是饭店老板的“糨糊”，那就更加狭隘了。在某些隆重场合，口彩菜肩负政治重任！你大概不会相信。

1993年4月29日，新加坡海皇大厦，中国海峡两岸举行“汪辜会谈”。上午，双方终于签署了《汪辜会谈共同协议》。晚上，汪道涵请辜振甫吃饭，桌上一共上了九道菜。九道菜道道有口彩：乳猪和鳝片被叫做“情同手足”；乳酪龙虾被称为“龙族一脉”；琵琶雪蛤膏，菜名是“琵琶琴瑟”；董园鲍翅，菜名为“喜庆团圆”；木瓜炒素菜当然是素的，可它叫“万寿无疆”；三种海鲜一起烧，不叫“海三鲜”，而叫“三元及第”；官燕炖双皮奶叫“燕语华堂”；荷叶饭呢，是“兄弟之谊”；最后一道水果拼盘最辉煌，叫“前程似锦”。

文章来源：《湖南科技学院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hnkjxyxb.cn/qikandaodu/2020/0729/412.html